Monday, February 21, 2011




曾經有個朋友叫標,友儕間總會笑他是基的。

中學年代曾經有段很要好,然後總在不知不覺間失去友情,變得只比陌路人好一點見面會點點頭的地步。

當年在朋友間他的風評不好,因為他總會說一些怪話,一些關於夢想、童話、世界很廣闊之類。那時候,我已經是個習慣無聊的人,因此也更習慣於聆聽,所以他跟我說過不少。

標不時會像變魔術般有一些小玩意從口袋拿出來,大多是野外求生會用得上的東西,標經常說到他希望去到種種地方。標比康德更早讓我知道什麼叫壯麗。

記得有一年四月的夜裡,標打電話給我。電話響得急促。
你有讀過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少年》嗎?
我說沒有。
然後他胡混兩句就掛線。握在手中電話散發出過於必要的沉默。

然後時間過去,畢業後大家就像廁所水一樣,手一按下就各自流去不同的地方。多年後,和標再次相遇是偶然。就像演員一樣嫻熟扮演以往的角色,他說我聽。

標說,好久不見了呀!近來怎樣?
還不是那樣,你呢?你還隨身帶著那些小玩意嗎?

一邊微笑的標,一邊從袋中拿出一件像吸管的東西。吸管中段圓潤地粗大了一截。是個淨水器,在山野地區如果沒有乾淨的水源,就可以用來過濾掉雜質細菌。標好像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把玩著淨水器,也跟著笑。

還在計劃著你的行程嗎?帶著這個。
嘿嘿,沒有了,只不過現在閒時還會幻想一下。計劃著永遠不會實踐的行程。
為什麼放棄呢?因為錢?
也不全是。好像是褪色了似的。已經提不起勁。
無緣無故?就像夫妻間的倦怠期?
不知道,就算佛洛伊德也不知道。
就算哥倫文也不知道?
就算斯文赫定也不知道。
那時候你經常跟我說關於旅程的計劃。那是一段什麼樣的日子呀。我最記得你那幻想練習。你說你總是幻想著自己踏上沒有目的地的路途,沒有起點、沒有終點。幻想著在路上的一切,不是關於身外,而在身內。

真的嗎?怎麼我年少時就想著這麼深奧的事。標有點意興闌珊地說。

嘿,你就整天跟我說在路上的一切,比如首先從簡陋的旅館起床,然後背上什麼也有的背包,每到一段時間,就會從背包拿出小東西來做什麼,諸如此類的幻想練習。

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我和標漸漸落入沉默的窠臼。自然地完結這次偶遇。我們走不同的方向。標走沒兩步,回頭說其實他前陣子遇到一件怪事。

標說他前一陣子還在做去遠方的準備和幻想,剛好護照過期,所以特別請假一天去申請續期。入境處下午五點關門,所以標決定二點半就出門,坐上要一小時車程的巴士。一路上沒什麼特別,但當去到本應車速最快的高速公路時,巴士卻停了下來。長長的車龍塞滿公路。下午時段不應該塞車的,想必是前方發生交通意外。雖然事不關己,標還是暗暗祈求交通意外不要出人命。看起來這天泡湯了,時間已經來到四點半,陽光已經變得橙黃。

標說他那時雖然有點睏,但是沒有睡著,只是無意識地看著窗外。突然看到馬路上有人迎著陽光,踏著單車前進。單車上有長途旅行的專用包,飽歷風塵似的,啞紅的防水布料,有幾處小破口。車身上附著水壺、碼表、貼紙、頭盔。這一切裝備都和標幻想過無數次的裝備一樣。甚至連氣味也彷彿相同。標再細看單車上有節奏地運動著的人,戴著眼鏡瞇著眼看著前方,竟然便是標自己。

你自己?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可看那個人就是我自己。我被困在巴上,卻看到踩著單車的自己在巴士外經過。和我幻想一模一樣的自己。
那,後來怎樣?
沒怎樣,單車向著太陽方向踩去,我便一直看著自己自己的背影。直至不見。然後橙黃的陽光漸漸轉藍。好像眼前所有景物都褪了色。我還在巴上哪兒也去不了。

故事不像睡前枕邊童話一樣有完整的結局,我也不能聽完這故事就立即睡去然後醒來上日常沉悶的班。和標道別後還要走一段路程才回到家,我想糟了,我一定會邊走邊想著標最後向我說的,這個沒有寓意的故事。我想,就算我叫自己不要想,也總是會想的。




Monday, February 14, 2011

城巴站他與他之間的1米及對話(失敗ver.)

清低著頭走向城巴站。一天的工作又快開始,「每天都像是上一天的重複」的牢騷喃喃掛在清的嘴邊。



當清留意到前面那人的腳尖對著自己時,才醒覺那人正臉對著自己。原來是他。輕輕說了聲早後,陷進了薄薄的沉默。



哎,說起來,清,你之前不是說過那件事嗎?現在怎樣了?

哦,那件事差不多了。

嗯嗯。怎麼今天巴士還沒來?都過了2分鐘。



清心想,因為巴士遲到,所以今天肯定諸事不順了。難道就像契訶夫說的那樣,如果要等車的話,車就一定會遲到。那如果有井的話,是不是就一定要去投?那如果有……



他輕咳一聲,彷彿是為了之後要一口氣說很多而準備的。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清,之前你不是說過,關於改變與失去嗎?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我覺得改變與失去並沒有必然的關係,所以我們不必害怕改變,你覺得是不是呢?這幾天我這樣想的時候,心頭就會湧出勇氣來。很多人都固步自封,只不過因為害怕改變而失去,但其實有什麼好怕呢?對嗎?有什麼好怕呢?



他好像有點緊張,輕輕往清靠近,兩人的距離由1米縮到0.5米。清下意識挪動半步,忽然發覺空氣變了。巴士還沒有來。站滿了人。人聲嘈雜卻又近於無聲。有一種違和感。與平日有一點點不同的氛圍。



清想,我有跟他說過改變與失去嗎?清再次想了想,沒有。但當清想起另一件事,一件中學時代的事,清就知道今天巴士不會來了,就像K永遠進不了城堡一樣。



Tuesday, February 08, 2011

孤獨喬治、背包、最後與其他






近來想買一個背包。

於是我在巴士、地鐵、小巴、火車、渡輪上留意別人的背包,找尋有沒有一款是完全合心意的。然後我發覺世界上原來存在著數不清那麼多款式的背包。

每看到一個背包,我就猜想那個人的性格、背景、生活、朋友圈子多大、喜歡吃什麼口味的麪包、平常在家會先吃飯還是喝湯等等。當然不是次次也順利,總會有人背一個你完全猜不透的包包。

忽然發覺,觀察了這麼久,竟然發現不了一個完全喜愛的背包。100%喜歡的背包,沒有。會不會是其實我並不喜歡背包,只是假裝喜歡、假裝去找尋。就像狼獾說要追尋醃菜一樣虛偽。

所以想起了喬治。他說過他面前有千千萬萬種生物走過,但他完全沒興趣。令他動心的,沒有。我想,我有點明白他的心情。

喬治是一隻龜。大家都叫他做「孤獨喬治」(Lonesome George)。

喬治生活在東太平洋的小島上,與世無爭。確實也沒什麼可爭,他是地球上最後一隻平塔島象龜。同類都死光了,只剩下他。所以他沒有同伴、沒有伴侶、沒有敵手、沒有家人。所以大家都叫他做孤獨喬治。

你問,喬治知不知道自己是最後一隻平塔島象龜?如果知道的話,豈不很傷感嗎?

對呀,也許比獨自躲在雜物間一邊抽煙一邊擔心自己是班上唯一會早洩的小鬼更傷感。

就像超市內有眾多種類的沙律醬但竟然沒有一款合心意的悲哀。就像海洋中有數之不盡的魚卻沒有一種可以引起食欲的遺憾。就像文具店中上有一個星系那麼多的筆卻沒有一枝想握在手中的失落。我在找尋背包時不由得想起了喬治。

每個在我眼前出現過的背包,都逐一遠去。之然他們踏上各自的生活、各自的人生、被某人珍惜過、背負過光怪陸離的物件與情感。最後落到殘破敗爛,在不知名的黑暗地方像壞掉的洗衣機般丟棄。

也許,我在找尋一個不存在的背包。和喬治找尋一個不存在的伴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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